十二、 这是周末。两天后,我胆怯地踏入办公室,随时准备着有人会跳出来揪住我,却什么事也没有发生,郑莲心的办公桌空荡荡的,我只溜了一眼,就触电般移过眼光,莲心莲心,我的心里浮现出这样的声音,缠住我了。我感到害怕,用手掩住了耳朵,伏在桌面上。 “小王,你不舒服?” 是头儿的声音,我赶紧抬起头,振作起精神,说:“没什么。” “是这样,呃,老郑生病了,要疗养一段时间,她的事本来不多;所以她的工作,就暂时由你负责,你看行吧。” “没问题。” 我机械地回答着,看见他就要转身离去,才如梦初醒,困难地问道:“啊,郑老师要……疗养多久?” 头儿说:“时间不长,她就请了一个星期的假,这些天的奖金,也都算给你。” 我嗫嚅地说:“我不是这个意思。” 头儿好像没听见似的走开了。 我坐在那里,没有了郑莲心不时唤我去察看她的电脑,以及她那笨重地踏在地板上的声响,只感到异常虚空。办公室里其实依然极为嘈杂,头儿出去了,小于和杨老师不知为什么事情,正用本地话说得起劲,我听不清楚,也不感兴趣,只觉得笑声震耳欲聋;电话铃一声一声大叫,而我却失去了行动的能力,一动不动。 而在我的心里,莲心莲心的呼唤依然不时响起,我感到心痛,感到窒息,却无法想象,我将以怎样的心情和姿态面对郑莲心。这几天的悔恨、担忧、后怕——我甚至卑微地想象她会向她丈夫指控我,让我落得个阿Q追求吴妈那样的下场……我噩梦连连,寝食难安,这些已使我失去了那几日不顾一切的勇气和胆量,而现在,我看来是有点多虑了,一切都很平静,甚至她的暂时离去,也只让我感到获得了喘息和调整的时间。 紧张的情绪刚一松弛,对莲心的思念竟然如火如荼,她的身体她的肌肤她的喘息、疯狂和悲哀,那撑开我怀抱的宽厚,那充满母性的引导的手指……一切才刚刚开始,一切都才引起我无尽的遐思和回味,我思念她,一个礼拜像漫长的中世纪那样不见天日,而且没有上帝,天哪,莲心你在哪里?我是你最好的疗养,难道还不知道吗? 我感到浑身发热,身体像满弓的弦一样绷得紧紧,我忍不住将手放进了裤裆。 十三明天是落水的日子,月亮金黄 三天过后,我收到郑莲心发来的E-Mail,那是一张照片,她在滇南的某个著名风景旅游点,戴着阔檐的大草帽,穿着深蓝和白色间杂的民族服装,身上沉甸甸地挂满了银饰,她笑着,从来没有见过她那样明朗、灿烂的笑容,她宽大的嘴唇掀起,雪白、齐整的牙齿整个露了出来,因为笑,她嘴唇和鼻子的距离似乎缩短了些,这简直使她有几分俏皮可爱。 她的背后是千奇百怪的热带植物、以及远处的竹楼一角,耸立在她后面,正是一幅绝佳的背景图,恍如离尘隔世。 我看着这张照片,有一种奇怪的感觉,好像郑莲心就该是那里的——就像莲花必然长在水里、在艳阳下盛开一样——郑莲心,我原来的感觉里是非常西洋派的,可现在她站在这里一点没有突兀或旁观的意味,她自然地眯缝着眼躲避阳光的直射,眼睛变成了弯弯的豆角,好像已经在那里长了几生几世。 我几乎情难自已,莲心莲心,你知道我有多想你? 她给我的信只有短短两句:“我明天去一个湖泊游玩,然后我就要回来了。” 看日期是昨天写的了,那么,今天,没准就是此时她在湖泊里玩,而明天,她就要回来了——我的莲花真的要来了吗?我看到她生命的光辉,在每一个毛孔里熠熠闪烁。风干的花复活了,这生命的气息超出了我的想象。 我是这样幸福,我的生活这样丰满充实。我的房间变得温暖,我快乐地走来走去,叠被子、拖地,将那些角落、插缝里的陈年积垢都擦得干干净净。 我烧了水,撕开一袋辣白菜辛拉面,依次放入面饼、辣白菜和调味料,倒了一些色拉油、又投入一小袋熟牛肉和一把洗好的青菜。盖上锅盖的5分钟内,我就站在一旁,哼着歌,等待面熟。锅盖在热气蒸腾下飘飘荡荡、碰碰作响,我打开盖子,热气扑面而来,我给自己盛了一碗面。 如果这时让我做辛拉面的广告,我一定会有着世上最动人、最具诱惑力的神情,我会向亿万人民信誓旦旦:辛拉面是神仙的食品,是幸福生活的象征。 当然我想不到,郑莲心的旅游团在此时出了事,整艘船在湖面淡白的雾气里渐渐消失,一艘两层的、刚出厂不久还保留着它鲜艳色彩和芬芳油漆味的游船,56个人,就这样在所有人的眼光里消失得无影无踪。 水下没有残骸,湖面没有遗迹,天上更没有冉冉升起的云朵。湖水清澈、平静依旧,映着植物萧疏的影子;偶尔有鱼的雀跃,咕滋一声,打破水面的沉寂,让人想到水下的激烈和竞争。天色渐渐昏黄,西边的天空一片殷红,落日融金,飞鸟在这绯红的天幕上划过它的翅子,安详地在夜幕降临前飞回它们的巢窠。 我在阳台上看书,顶上的灯光明亮地照着,使我没有看见天上的月亮。待我看完书、灭了灯,这才看见了它,已经升到中天的一弯勾勾的、清寒的月牙,它是白得透明,像一片冰。我忽发奇想:什么时候,我要和郑莲心在这月色的映照下做爱。我们做爱的激烈,要让那冷白的月牙变得温暖金黄。